第117章 第 117 章
周琼突然不说话了，她安静地注视着林瑶，像是要把她刻在眼中一样。
这份奇怪的停顿让林瑶有些不适应，她理了理耳侧的乱发，不自然地开玩笑道，“干嘛这样看着我，很奇怪好不好！”
“你看上我了？没门，我告诉你，我很直的！”
周琼眨了眨眼睛，开口道，“林瑶，我会想你的。还有你明明就是只咸鱼，不要把自己搞得那么卷，早晚会裂开的。”
“啊？”林瑶一时没反应过来，“什么裂开？”
周琼上前，抱住了呆愣愣的林瑶，轻声说，“我要走了，再见。”
说完，她便不再回头，一直向前跑去。
林瑶无措地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，错乱道，“怎么了，这还没毕业吧……”
周琼坐上了高铁，走道旁有个女孩子因为力气不够，没法把行李箱搬到上面的置物架上去。
她自告奋勇地站起来，“我帮你。”
然后，她也没搬动。
还是前座的好心大哥帮了忙。
周琼捏了捏自己毫无训练痕迹的胳膊，有些懊恼。
虽然周琼并没帮上忙，但女孩还是给了她好多甜甜的糖果。
周琼倚在座椅后背上，剥了一颗放在了自己的嘴里，草莓味，甜丝丝的，很好吃。
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窗外，透明的玻璃外景色飞驰。
像是一盏不断移动的透明画框。
后排的大哥开始打电话，外放的声音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在谈生意。隔壁的小孩闹着要看小猪佩奇，她刷抖音的妈妈没办法只能给她放。
伴着明亮而富有节奏的动画片声，后座的青年开始打起了游戏，不过看他表情应该不太顺风。劳累的大哥脱了鞋，向后一躺开始打鼾，乘务员推着餐车，来来往往推销盒饭和特产。
周琼面无表情地坐在一对情侣中间，看着他们眉来眼去，互相喂食。
还挺真的，她好像真的回来了。
就在这时，她的手机发来了一条消息。
粉色荷花，是周琼妈妈的头像。
在一堆金钱交易的聊天记录后面，妈妈对好久没回来的她格外温柔，【大闺女，行李多不多啊，让你爸来接你咋样？】
先前一直没有反应的周琼眼中一下子就沾上了热意，她抿住嘴角，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。
她强行熄灭了手机，不在看它。
过了一会儿，她才鼓起勇气，打开聊天界面。
【我不回去了】
她艰难地打了几个字，又全部删掉，重新开始措辞。
【妈妈，我有点事情，改天再回去。】
破碎的词语逐渐成句，周琼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发抖，她闭上眼睛，狠心按下发送键。
消息发送成功。
下一秒，她睁开眼睛，猛地站了起来。
周琼一把薅起身边靠近走廊一侧的男乘客，“让一让。”
她大步走了出去，还不忘回头警告道，“以后情侣出行记得买连号票！”
说完，周琼不再犹豫，沿着走廊向前方跑去。
她穿过一列列大同小异的车厢，人群混着风声在她的耳畔惊叫。
“我的水！”
“跑这么快做什么？你撞到我了！”
“有病啊，什么人啊！”
周琼迎面正对上推着餐车的乘务员，乘务员退无可退，只能放开嗓子，惊叫道。
“停下来，快停下来！乘客不能在车厢中跑动！”
周琼在她诧异的眼神中，一个跳跃，踩上了餐车，小腿二次发力，猛地飞跃了出去。
她稳稳地落地，毫不停留，继续向前跑。
在周琼的跑动间，周围的景象好像被蒙上了一层磨砂玻璃，人们一张张充斥着好奇，惊讶，愤怒的脸都被定格成了模糊不清的马赛克。
她越过一切阻拦。
很快。
声音消失了，时间暂停了，一切都定格了。
唯有风吹得越来越快，她的黑发与衣角随之狂舞，那些消失的力量再次回到了她的身上。
她的四肢越发有力，脚下越发轻快，金色的精神力从她的身上溢出，空气中浮动着跳跃着的金色光点。
终于，周琼来到了终点处。
她猛地刹车停在了车厢尽头。灰白色的厢体阻绝了一切，好像在冷冷地警告她，快点回去。
身后，乘务员正在高声呼唤着警卫，乘客们好奇地探头探脑，车厢里乱作一团。
“前面的旅客，我们警告你，你的行为已经严重危害了动车行车安全！！！”
“我们警告你，快停下来，不要再乱动了！”
周琼没有回头，她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。
“真是难为你了。”周琼看着眼前的厢体冷笑道，“竟然从我的记忆中调出去年的试卷来考我，怪不得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却不会几题呢？！”
“而且，这学期我根本没选大学英语！”
后方的警卫逼近了，就在他们小心包围住周琼，并伸手准备制服她时，周琼抡圆了胳膊，将手中的手机用力地向前方一掷！
紧接着，她蹬上了厢体，带着全身的重力，向前方撞去！
狭窄阴暗的车厢在一瞬间就碎裂了！
金色的光芒大盛，她如同一轮灼日从层叠曲折的暗绿色山岭奔出！
乘客，乘务员，高铁，轨道，以及窗外的景色全在金光中消失不见了，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片咆哮着沸腾的红海。
在海的正中心，奔涌着一座不断涌动的女神像。
在周琼眼中，女神像和金色蔷薇花学园中心的雕像重合了！
bernice！
周琼的眼睛毫不退后地看向了她。
“你不想回家了吗？”
女神面无表情地开口，她的背后掀起了滔天的精神海浪，仅一个浪头就可以让周琼万劫不复。
“回家？当然想！但在那之前，我要先把你送回家！”
周琼冷笑道，她的手中凝聚出一把银色的小刀，和最初那样，她就是用这把刀第一次将命运夺回自己手中的。
“哦？”女神毫无波动，语气淡漠，“那你就来试试吧。”
周琼的背后猛地挣出了一对机械羽翼，像女神像飞去。
basir把她的力量借给了周琼，但她的眼中却看不见任何bernice的弱点。
她接近成神，自然没有弱点。
精神力的世界和游戏一样残酷，它抛去了现实性，单纯以数值说话。
第一个浪迎面打了过来，海面晃动，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。
周琼咬牙硬刚，然而预想中的攻击没有到来，红潮被彻底隔绝在一个透明的球体之外，未溅到周琼分毫。
周琼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：这是？
【我是AIprotector，负责人类的安全保护工作。去吧，周琼，我会保护你直到我不在的时候。】
原来hacker不知何时开启了传送门，从歪歪扭扭的门中，钻出一个个奇形怪状的AI。成千上百个AI无声地漂浮在周琼周围，他们睁着机械感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海中心的女神像。
不在的时候？
她瞬间明白了protector的意思。
周琼疯狂调动着全身的精神力。金色的光芒大盛，从她的体内喷涌，溢满了圆球。
在她的操控下，圆球如一粒澄净的金粒，以无法阻挡的速度，急速地向中间的女神像袭去。
很快在无情浪涛的击打下，第一层圆壳破裂了，在海浪中化为碎屑，但像是早有预备一样，第二层出现了。
“protector？”
周琼小心地轻唤道。
【是我，AIguardian。不要害怕，请继续向前吧。】
周琼不再说话，她的眼神坚定向前方看去。
她明明知道现在没有时间留给眼泪，可是还是无可避免地被内心巨大的悲伤淹没了。
红色巨浪如燎人的烈焰，阻挡在周琼面前，但却被圆球逐一击穿。
随着圆球外壳的不断碎裂，周琼身边的AI也越来越少。
【我是AIralph，军人。 】
【AIjeremy，哲学家。 】
【AIardra】
【…】
从武力值高超的战斗型，守护型AI到没什么战斗能力的生活型AI，他们的踪影在周琼身边慢慢消失了，有的甚至还来不及留下只言片语。
到了最后的最后。
传送门消散了。
hacker颤颤巍巍地探出了头，他鼓起勇气道，【basir，我先来吧，会痛吗？】
【别害怕…没有感觉。】basir虚弱地回答道，她第一次对hacker露出了不是恐吓的笑容。
最后一层圆壳悄无声息地碎裂了。
终于，周琼来到了女神像面前。
只是，这次，她的身边空荡荡的，好像从来都没有别的生命形态存在过。
“没有用的。”无情的机械声从海的四周传来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淡漠，“我们不是一个层级的生命，我接受着虫族与人类意识的供养。”
“这很厉害吗？”周琼不再犹豫，握紧小刀划开不断涌动的波涛表层，冲进了女神像的体内，“我是身穿的我还没说什么呢！”
霎时间，她便跌入搅动着的洪流中。
金光在被狠狠地压制了下去。
精神力的浪尖撕裂了她，无处可避的旋涡扭曲了她，奔腾不息的暗流分解了她，她的世界被深深的红色蒙住了。
无法动弹，无法呼吸，无法呼吸。
在极度的疼痛中，周琼在想，AI们是不是也是这样消失的。
他们到底有没有感觉呢？
她不知道。
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，人类并没有在供养bernice。
在游戏中，与人类也好，与AI也好，和他们心甘情愿地产生最多联系的是周琼自己！
她才是链接一切的那个！
随着这个想法的出现，周琼眼前的世界变了。
深不见底的红色如梦境一样崩塌了，取而代之的是金色的光点，像是抖动着羽翅的金色蝴蝶，一切都被点亮了。
在女神像的底部，光点越来越盛，聚成扫清一切的闪电与风暴。
“不可能！”女神像恐慌地震颤着，“我才是女王，我才是会成为女王的那个存在！”
但回应她的唯有在海浪中不断奔腾着的闪电。
“炸！”
周琼默念道。
随着开天辟地的巨响，红海消失了。
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向上飞出的金色炽日。
一切，都结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