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 清平寺姻缘树
课间,许眠扭头,口中含着棒棒糖,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正在做题的沈尽晚。
“眠眠,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,让你一直这样盯着”,出口成声,但沈尽晚却没抬头,只是自顾自地看着书。
“晚晚,不对,太不对了”
“什么不对?”
“你这几天怎么没往陆老师办公室跑了?平常不是很积极吗,这几天连送作业交卷子都是让杨槿去,你是不是在躲着陆老师啊”
沈尽晚闻言,目光泛起,黑色水笔偏了方向在书上划下一道浅浅的墨痕。
“哪有,杨槿乐意去,我就好人做到底了”
“你这哪是好人做到底啊,你分明就是把人杨槿往火坑里推”
沈尽晚抬眸,一脸疑惑,正看到许眠悄悄凑过来一脸严肃的神情,嘴唇贴近她的耳朵。
“你没发现陆老师这几天上课特别严肃吗,又变成了面瘫”
“他不是一直都这样吗,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”
“我听小道消息说,徐老师身体快要恢复了,学校有意让徐老师重新回来教我们,毕竟陆老师只是一个代课老师,在高考面前,学校也不敢冒险,校领导好像也找陆老师谈话了”
许眠话音落下,沈尽晚心中极力压抑的那股心绪又再度涌上,巨大的失落感向她袭来。
但最终还是败给了现实,许眠说的不,他只是一个代课老师,能来便能离开。
那些充斥在他们之间的变化,旁人不可知,可他和她却都一清二楚,从什么时候开始,那种坦坦荡荡地大方变成了小心翼翼地躲避,是因为生出来不该有的念头了吗?
既然如此,闪躲和压抑是不是唯一的解法?她不知道。
注意到沈尽晚情绪的变化,许眠没在继续,又扯到了另一个话题。
“晚晚,这周六,可就是三月二十八号了,你准备怎么过生日啊?”
许眠不提,她都要忘记了,自己的十八岁生日就要来了。
“就那样过吧,马上到高考了,就别折腾太多了,还跟之前一样吧,你和苏齐来我们家吃饭”
“嗯,好,那就等高考结束之后,我们再好好玩”
“好”
周六晚上,沈父,沈母,苏齐,许眠围在一起,中间是一个很大很精致的生日蛋糕,沙发上礼物盒子堆在了一起。
“小晚,生日快乐,十八岁了,是个大人了,爸爸希望你一直开心快乐”
“小晚,我的女儿,生日快乐,要平安顺遂”
“晚晚,生日快乐,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,我要跟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”
“晚晚,生日快乐,作为你的大哥哥,我会一直保护你的”
烛光摇曳中,沈尽晚闭着眼睛,听着身边的一个又一个祝福,许下了十八岁这年最想实现的愿望。
“我希望,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能一直一直陪在我身边”
蜡烛熄灭,曾经最期盼的十八岁终于到来,从少年到成年的转变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,它只是在法律上承认你是一个公民,承认你享受应有权利的同时,也必须要承担相应的责任。
沈尽晚看着许眠和苏齐互相追着往各自脸上抹奶油,看着沈父沈母忙进忙出准备饭菜,明明是一场很热闹的家宴,沈尽晚却觉得心里空空的,不对啊,重要的人明明都在她身边,怎么还会感到缺些什么呢?
为什么会这样呢,她想不明白,一闭上眼睛,脑海里全是陆时予的样子,他笑,他发呆,他生气,他在写教案,他爱喝花茶,他与她对视,所有的所有,她记的清清楚楚。
平心而论,陆时予是让她第一个这样不像自己的人。
生日蛋糕中的那个数字18是如此醒目,沈尽晚目光落到上面,很久很久都不曾移开。
十八岁了,那是不是有些感情是可以被允许的,那些一直以来的困扰是不是该消散了?
她不知道,也没有人告诉她,像只迷茫的小鹿在森林里乱窜。
口袋里的手机传来振动,沈尽晚放下手中的蛋糕,掏出手机,屏幕上是一条讯息。
“生日快乐”,只有短短的四个字,没有署名。
可她认得这个电话号码,心中有些欢喜,笑意浮现,可握着手机的手竟不禁有些发抖。
思量了上百种回答方式,屏幕上的字打了又删,删了又打,最终只回了一句“谢谢”。
信息显示发送成功的那一刻,沈尽晚眼中有些湿意,本以为是素昧平生,可谁知不声不响,某个人就这样成了习以为常的存在,于是有了心中万般纠结,千般愁绪,于是对于未可知的离别感到不知所措感到沉重力。
于是,才真正懂得了博尔赫斯的那首诗,《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
【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
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
我给你萧索的街道、绝望的落日、荒郊的月亮。
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。
我给你我已死去的祖辈,后人们用大理石祭奠的先魂
我父亲的父亲,阵亡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边境,两颗子弹射穿了他的胸膛,死的时候蓄着胡子,尸体被士兵们用牛皮裹起;
我母亲的祖父——那年才二十四岁——在秘鲁率领三百人冲锋,如今都成了消失的马背上的亡魂。
我给你我的书中所能蕴含的一切悟力,以及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气概和幽默。
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。
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——不营字造句,不和梦交易,不被时间、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。
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。
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,关于你自己的理论,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。
我给你我的寂寞、我的黑暗、我心的饥渴;我试图用困惑、危险、失败来打动你。】
用什么呢,她想,用自己全部的忠诚和信仰,用自己小时候亲手浇灌的玫瑰,用全部的自己。
或许本就没有萍水相逢,最初遇见便成了一见如故,后来再见入心。
故事的开始,是她抱着琵琶莽莽撞撞跌进了那人的怀里,后来,他为她解惑,见过她狼狈落魄的样子,也见过她开怀大笑不顾他人的玩笑模样。
故事的最后,她终于明白这份感情从对于师者的尊重和敬仰悄悄变成了另外一种。
也终于知道,感情这件事从来都是突然发生的,没有缘由,不知结果,只敢笨拙的一步步试着去靠近,生怕那人窥探出自己藏了好久的秘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