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回忆-人，贵在自救
白鹭从咖啡厅出来，看天还早得很，既然出都出来了，正好胸口闷闷的不舒服，想了想打车去了医馆。
“叔，忙吗？”看门口还有三两个病人排队，白鹭问道。
“哟！鹭鹭来啦！今天又是你自己一个人啊？你爸不是约的明天吗？”说话的医生放下手里的笔，直直自己的腰问道。白鹭走过去，拿着他桌上的保温杯，替他添了点水。医生扶了下眼镜，抬头望她，并没有站起来的意思。
把水放回原位，对他的问题白鹭不置可否，“习惯了，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。您先忙，我去后面等您。”
医馆的建筑风格比较古朴，后院还有些半夏、柴胡在晒着。医馆的婶婶种的丝瓜绿油油的，藤络爬了半面墙，该搭架子了。丝瓜可入菜，丝瓜藤可入药，有止咳祛痰舒筋活血的功效——医食同源。廊亭的边上放满了一溜的盆栽植物，有多肉、仙人掌、月季、水仙等等，院外的栀子花看这里热闹，也好奇地凑过来，它把枝丫从护栏缝隙处钻过，香气袅袅。两米多高的栀子花树也是不多见的，有段时间差点死了，婶婶心疼要命！还请了专家救治了一番，最后专家都说救不成了，但婶婶依旧每天去瞧瞧，给它浇水施肥养护着，也不嫌烦，如今竟死而复生。这满院的勃勃生机看着就赏心悦目，时常让她忘记自己是个有“病”的人。
刚才的那个医生走了过来，套在外面的白大褂解开了前面的扣子。其实礼貌些应该叫他孟医生，但是他让白鹭叫叔。他手里拿着的保温杯是去年冬天小哥哥送的，走哪都带着，尽管这个天气喝水已经不需要保温。想到小哥哥，也就是孟医生的儿子，白鹭心又沉了沉，他的西医诊断叫做抑郁症，和她一样。她从没想过，这么温暖的父亲也会有个抑郁症的儿子，她以为只有她那样的……算了不提。
白鹭喜欢中医，因为中医里没有“抑郁症”的说法，也没有西医的那套相似问题反复问的测试，更不会让她吃那个醒来后还是昏沉沉的药，多是些寻常问候以及把脉舌苔观气色。有问题也不会说是她的问题，而是五脏六腑的问题！她喜欢这样的说法。
“鹭鹭，最近感觉怎么样？”他招呼白鹭坐进了里面的诊室。她说：“最近还好，那个怪物很久没出来了，只是他们在家的时候，心里有点闷痛，像气不够喘，哪里揪着不舒服，特别是提特定的一些事情的时候明显一点。”孟医生点点头，他把脉的时候不喜多说：“来，换只手。”白鹭把另一只手递过去，搭在脉枕上。孟医生摸了会，收回手，说道：“我给你方子里的药改了点，先吃一个礼拜看看，再过来复诊。我摸你脉象最近睡眠不太好吧？我给你加点药，要入伏了调理调理肝气。没什么大问题！”白鹭开心点头，孟医生总是用最简单平和的话和她解释问题，就像后院的那些生命一样，虽平凡普通却又积极向上充满力量！
她已经治了五年的病，在这家医馆治了快两年。她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的病，不止是她自己，没有人知道。她只记得第一次被送进医院是在新学校的时候，老师发现她不见了，被找到时，她就站在楼顶，没人知道为什么她要上去。学校报了警，警察沟通她根本不开口，仿若一个哑巴，吓得老师在她被救下后赶紧联系父母，这才进了医院。医生看各项指标都没问题，才怀疑了抑郁症。这些年白鹭被各种形形色色的专家医生接诊，但是只有这家医馆的孟医生真正控制住了她心底的怪物，她感受到它的力量变得越来越弱，她能控制住它的时间越来越多。看了院子，见了孟医生。今天最终还是开心的，释然，回家。
……
“喂，我是孟医生。鹭鹭今天自己来医馆了，你们还是要多关心她……我说的不是学校的学习……诶呀，也不是钱的事……我看她今天过来的时候不太开心，我说的是你们应该关心她的情绪问题！她下周得来复诊的，你们父母安排好时间，一起来……什么？请假？看病都要请假？不能请假！”
……
回家的一路白鹭心情一直很好，路边不知名的小花也让她愉悦，手里的药仿佛也没那么苦了。到家，还没开门，隐约听到里面的争吵，她忍不住皱了眉头，攥紧钥匙深吸一口气，换上什么都不知道的脸开门进去。
周珏拉着行李箱在客厅的抽屉里翻着什么，肩膀贴耳朵，夹着手机在通话，她知道，手机那头是爸爸。
只听周珏厉声道：“你别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，去年鹭鹭治疗的时候我就推了一堆事陪了一个礼拜，这回只是去复诊你空个半天时间不就行了？”又道：“我不和你说了，你想过就过，不想过等我回来就离婚！”声音越来越大了：“你有没有搞！你的公司重要，我的事业就不重要了吗？这次展会我得亲自盯着不容一丝差！没得商量！”三两句话间，她翻出了一个红色的小本子——护照。然后放进手提包，转身，看到了门口的白鹭。她盯着这个做人母亲的脸，看着她面上一瞬的尴尬变成烦躁，她自我怀疑起来，自己到底想看什么？难不成想看到歉意吗？她有些失望，失望的是刚才的本子居然不是结婚证，只是护照而已吗？她看着面前打扮时髦的女人的眼睛，问：“这次去多久？”她很着急的样子，说：“一个月吧！我不像你可以靠父母挣钱过好日子，我得靠自己！老公一样靠不住！”边说边向白鹭走去，然后……在她边上，上下打量了一下，又说：“其实养老也不一定能指望得上你！”然后……在她背后。白鹭失落又愤怒说：“怎么不再久一点？两年怎么样？或者五年？我正好高中毕业！只要你们都不回来，我也就不用再转学！”说完，她豆大的泪珠就掉了下来，忍住回头继续叫嚣的冲动，没等回话，拖着发麻的身体，回到了自己房间。最后一声巨响——砰！！！门关上了。
屋里黑漆漆的，白鹭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海中央的一块礁石，手机不知道丢在了哪里。内心的怪物在嘲笑她，她听见了！又听见了！它说：“好久不见，你还是没人要的野孩子！”它又说：“你是他们的绊脚石，麻烦精！”她知道它就要说：“你怎么还不去si……”她只能捂住耳朵，但再怎么用力也捂不住从心底发出的声音，礁石也不见了！没有礁石的她掉进了海里，急于求生的她没有忘记——人贵在自救！慌忙着，跌跌撞撞地打开电脑，她需要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，把海水排掉！扫了一眼，从陌生人添加申请里随机通过了一个叫“之乎者也”的账号。
安妮宝贝：你认识我吗？
安妮宝贝：我看了你的相册，我们应该不认识。
安妮宝贝：在吗？我想聊聊天，方便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