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春猎:杀心(下)
同样窥见这个王朝命运的李若昭,便也一眼望尽了被架上炭炉炙烤的人生。
“我自己的路我自己会走,最后一步走成怎样不劳您费心。但凡你真有一丝一毫为国为民的心思,但凡你真把自己当做一国之君,应该想着的是如何聚拢众心,如何抵御外辱,而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和意愿竭尽算计。你一走了之,百年之后尘归尘土归土,但李唐的后人,因为放弃长安而关中沦陷下的百姓,都将因为你的一个决定而付出代价。”
“这与我有何干系?”
“不管你愿不愿意,不管这皇位是谁塞给你的,你付出了多大的代价,有多不情愿,这都是你的责任。”
“我的责任?”皇上不怒反笑,“长安拿什么守?李世默是出去找救兵了吧?你大可问问他,找到了吗?”
找不到不也是你们帝后母子的杰作吗?安和元年之乱,隆平九年薛家案,再坚实的铜墙铁壁也被掏空了。
时至今日,你该怪谁,你能怪谁?
很多问题不能深究,深究便没个尽头。李若昭朗声。
“长安尚有兵力,可以守。诸镇还有援兵,可以调。但长安一失,关中必乱。”
用大义来说服陛下是没有用的。在他的世界里,人情、权术、无休无止的斗争已经消解了崇高的意义。只有用同样的利益关系才说说服他,李若昭与他打交道这些年,深以为然。
“退一万步说,朝中支持李世默的人不在少数。陛下临到了了改主意了,有些人可依?”
“如果有遗诏呢?”
皇帝陛下回头觑了一眼李若昭。
“按惯例,一式两份,一封存档,至于另一封,放在紫宸殿殿顶明镜之后,等到时候昭告天下,疑虑自解。”
遗诏?
她的目光顺着陛下所意,看向紫宸殿中龙椅之上悬着一面明鉴日月天地的琉璃镜。
写着端王即位的诏书?
若昭的心微微发凉。
不是没有心理准备,她此刻来便是报着最坏的心态。能说服陛下留在长安,便留着,留不住,拉上以杨秉廉为首一帮臣僚也拉着。只要把陛下留在长安,长安还有救。李世默还没回来,总还有希望。
可是,一旦有了遗诏,有了板上钉钉的东西,这意味着什么?
陛下的态度会是什么?
她之后又该如何处理?
她忽抄起手边收好的白玉子棋坛,很重,很沉,温凝的白玉相撞有清脆的声音。就在陛下转头折腾他那盆君子兰的刹那——
“当!”
白玉子四溅,每一粒白玉更似飞瀑奔涌炸开碎花。鲜红的血渗了出来,落在白玉子上如雪中红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