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外四 圆满
陆岱景的手本就冰凉,又被这入骨的寒水浸湿,覆到江奉恩脸上的瞬间把江奉恩刺一激灵,冻得脸皱起来,“好凉……”
陆岱景很快收回手,从安公公那接过帕子给江奉恩擦去脸上的水印。
帕子轻轻抚在江奉恩脸上,男人擦拭的动作早不似当初那般粗鲁,江奉恩便是半仰着头由着陆岱景为他擦去水渍,动作间他半睁着眼看陆岱景,在月光下男人面容皎白,显出几分疏离感,眼神却是专注地盯着江奉恩。
莫名的,江奉恩想起多年前的事。
陆岱景将帕子递给下人,“现在心中燥热可消下些了?”
传闻这净根池能消除思怨,使人清透。刚才被池水抹了一道让江奉恩通体舒畅起来。
江奉恩点点头,“确实心静了许多。”
陆岱景不言地瞧着他,眼中藏着笑意。半响,江奉恩突然开口问:“其实我如今仍不明白……”
“当初在这里,你为何要跳入池中?”
陆岱景一顿,沉默了好一会儿,牵住了江奉恩的手站起身。
他碰了池水的手凉得很,像冰块似的,江奉恩反手将其捂住,来回摩挲着。看陆岱景的模样仿佛不想提起当年的事,江奉恩也没再多问。
但下一刻陆岱景却又看着他开口:“许是恨自己愚笨能,白白过。”
江奉恩愣住,抬头望向陆岱景,男人却已经扭头看向池水,只说池水:“还是和当初一样清。”
江奉恩自然还记得那时俩人在此地的对话,那时的场面在脑中来回映现,他看着陆岱景半垂着的眼睫,看着他脸上印记淡去的伤痕,不禁握紧陆岱景的手。“不算过。”
男人顿了顿,江奉恩就凑近了些,又说了一遍:“如今这般,也不算过。”
陆岱景紧紧地盯着他,心跳忽快,宛如策马颠簸之时。难言的爱意处宣发地在身体里四处穿梭。
其实这次入山,是专门为江奉恩一个人请神。
太医说江奉恩的情志已经在慢慢恢复,可江奉恩论是对陆延礼还是对自己却都仍任何变化,先前那般盈满的眷恋也从未再出现在江奉恩眼中。
后来陆延礼在市井间听闻怕是神佛收去了江奉恩的情魄。于是才筹备着这次入山,为江奉恩日夜祈祷,求神灵归还。
祈佛半月,直到临近回宫,江奉恩仍一丝恢复的模样。
说不黯然失落是假,可在这一刻,陆岱景想到江奉恩有时也会露出对他的情意,就像现在,他为他暖手,又说出这句话。
他说他们之间不算过。
陆岱景心中便又圆满了。
其实这样也足够。
他握紧江奉恩的手,突然开口问:“今日你愿贴上写的是什么?”
江奉恩不告诉他,“说出来就不灵了。”和那时是一样的话。陆岱景低着头,几乎要和江奉恩的鼻尖碰上,下人们识趣地离开,江奉恩也觉得气氛不对,正想退一步,就听陆岱景问:“里面有没有我?”
江奉恩心突突地跳动着。
“有。”他说。
陆岱景这才满意地微微俯下身。
江奉恩愿意留在他身边,愿意爱他,即便是不如当初那般浓烈也足够了。
离得太近,江奉恩反射性地闭上眼,但后男人却只有用鼻尖和他的脸颊碰了碰,“你的脸好冰。该回去了。”
反应过来自己会了意,江奉恩耳根发红,紧抓着陆岱景的手,“哦、好,回去吧。”
走了几步又问:“那你的愿贴写的是什么?”
陆岱景当然也知道说出来就不灵了,牵着他的手往前走,不愿告诉他,回江奉恩:“只有你。”
江奉恩心中像被注满了糖浆似的,一句话也说不出了,看着陆岱景的脸笑了笑,走在他身侧一路回到卧房。
那池水太冰了,当夜江奉恩清醒百醒,辗转难以入眠,好不容易睡了过去,迷迷糊糊做了很多梦,有陆岱景,也有陆延礼,醒时又全都忘却了。
见屋外天还未亮,江奉恩却再也法睡去,只好一个人起身。
寺庙之中,即便是夫妻也不能同房,所以屋子里就只有江奉恩一个人。
他走到屋外,守夜的宫人都还熟睡着,江奉恩没有叫醒他,而是一个人四处走了走,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净根池水,他整个人清醒得很。远远地见大殿中似乎有人,便走了过去。
走近了才看清那人的背影,分明是陆钟弈。
礼佛到这个时辰,怕是太后叫他留下的。江奉恩有些心疼,站在殿外没发出动静。
再过几月就要到他的束发之礼了,这么一看,陆钟弈背影身形修长挺拔,倒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模样了。
“阿娘见到我,为何不进来?”
江奉恩一愣,走到殿中,“你怎么知道是我。”
“阿娘的脚步声很好分辨。”
江奉恩点点头,见陆钟弈闭着眼看不到,便说:“我怕惊扰了你礼佛。”
陆钟弈一时没说话,动作庄肃地俯身叩首行束礼。身前烛光映在他脸上,这模样动作几乎和当年的陆延礼如出一辙。
之后他扭头看向江奉恩,“没事,天快亮了,我也差不多结束了。”
江奉恩看他一整夜没睡,眼睛里都泛着红丝,叹了口气道:“你皇祖母与你都虔诚有礼,但你也要为自己身体着想。”
“我知道,阿娘。”
“这次守夜是我自愿留下的。”
江奉恩愣了下,守夜是最耗人心神的,这般虔诚莫不是有什么难了却的心愿?
“阿弈,你若有什么心愿便告诉阿娘,阿娘自会帮你。”
陆钟弈摇头,“我没什么愿想,不过是修来世的福报而已。”
“来世?”江奉恩没忍住笑了笑,许是太后总带着陆钟弈礼佛,叫他不过十五的年纪就想着这些缥缈的东西。他摸了摸陆钟弈的脑袋,“才这个年纪就想着来世了,倒是说给我听听,钟弈想求来世的什么?”